歐元兌美元匯價曾在2001年貶破90美分,最高時曾漲抵1.6美元,但長期而言幾乎總能守穩在高於1美元的價位。然而,今年歐元一蹶不振,已貶到大約與美元平價,雖說1:1匯率基本上是象徵意義居多,歐元值1.01美元或0.99美元差別不大。重點是歐元貶得既急又猛。究竟發生何事?重要性何在?
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在紐約時報專欄撰文說,大致而言,歐元相對於美元的價值走下坡,可能使歐洲出口貨對歐陸以外買家更有吸引力,但同時也會推升進口貨的歐元價格,從穀物到工業產品都受影響,勢必給歐洲已經很高的通膨火上加油。
克魯曼指出,誠如在匯率分析領域極具影響力的已故麻省理工學院(MIT)經濟學家多恩布希(Rudiger Dornbusch)所言,長期來看,決定匯率的是基本面因素。簡單說就是,一國貨幣的價值往往會在某個「使該國產業在世界市場有競爭力」的價位穩定下來。
短期來看,貨幣政策可能使匯率暫時偏離長期價值。美國聯準會(Fed)近來積極提高政策利率(Fed所能掌控的短期利率),但歐洲央行(ECB)基於歐洲通膨主要受暫時性的震撼驅動、並不是因為經濟過熱,至今尚未啟動升息(儘管ECB已表明打算下周小幅提高利率),這使得美元資產的投資收益相對較高,吸引資金流入美國,進而為美元升值推波助瀾。但考量未來美元終將回歸長期價位,屆時美元回貶的資本損失將抵銷目前美元資產較高的收益,因此,美元兌歐元匯率可能只會升到「預期資本損失剛好抵銷美債與歐元債利差」的價位。
乍看下,這似乎可說明最近歐元為何對美元急貶。但克魯曼指出,他愈是思考這個問題,愈認為歐元急貶最主要的原因不在於利率。克魯曼認為,歐元貶值背後有更深層的因素。常見的觀察是,弱勢貨幣未必是經濟疲弱的徵兆;但就歐元現況而論,克魯曼認為,歐元走軟「確實」反映實際經濟疲軟——尤其因為歐洲,特別是全歐最大經濟體德國,錯誤押注於獨裁者會講道理。
先談政策利率。歐美利率政策近來確定分歧,但以前也曾發生過。2016年至2019年,Fed提高利率的幅度比今年累計升幅更大,因為當時Fed唯恐經濟會變得過熱(如今證明是誤判),而ECB並沒有這麼做。然而,那時並未發生歐元像現在這樣急貶的情況。
再者,央行所能控制的是短期利率,而這些利率對實質經濟最重要的部分(像是住宅、企業投資、匯率)只有間接關聯。對照下,對這些事情影響更大的是較長期的利率,比方說美國10年期公債利率,而這些較長期利率的水準,與其說全看Fed或ECB現在做什麼而定,不如說更取決於對Fed或ECB未來政策的預期。
問題來了:ECB目前為止在收緊政策方面所做得遠不及Fed,但歐洲長期利率上升幅度卻大約與美國等量齊觀。
在大西洋兩岸,利率分別已躍升大約1.5個百分點。儘管ECB動作較遲緩,投資人似乎仍相信ECB終究會大幅緊縮。或許那是因為歐洲對「工資-物價螺旋上升」(物價上漲帶動工資上揚、進而又助長物價,形成一種循環)的抵抗力似乎比美國脆弱。既因歐洲仍有強勢工會,要求調薪以抵銷生活費上升;也因能源價格大漲引發的通膨衝擊在歐洲更嚴重,主因是歐陸倚賴俄羅斯供應天然氣。
克魯曼懷疑,導致歐元重貶的核心因素不是利率,而是投資人對歐洲競爭力的看法大幅下修,對歐元長期價值的觀感因而隨之降低。
他提出一個「有點簡化但並不偏離事實」的說法:過去20年來,歐洲(尤其是德國,歐陸經濟的核心)試圖把經濟繁榮建立在兩大基礎上。一大支柱是從俄羅斯進口便宜的天然氣;另一支柱(儘管重要性沒那麼大) 是把製造品出口到中國大陸。
俄羅斯總統普亭揮軍入侵烏克蘭,使第一個支柱徹底垮了。第二個支柱如今也搖搖欲墜,既因北京當局對抗新冠肺炎疫情的政策,也因為違反人權的問題使外商愈來愈顧忌與大陸做生意。
因此,歐洲遭遇麻煩,歐元貶值或許只是問題的症狀罷了。
克魯曼認為,歐洲經濟不至於沉入深淵,這些畢竟是先進、能力強的經濟體,科技水準完全可與美國平起平坐,假以時日,應能走出一條不需俄國天然氣並減少倚賴中國市場的路。但歐洲現在處境糟糕,大致因為政治領導人(特別是德國)昔日拒絕認清「獨裁政權不可靠」的問題,如今正為此付出代價,歐元貶值不過是反映那個代價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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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歐元急貶只因利差?克魯曼:歐經濟2支柱一個垮一個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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