勝負見分曉？通膨論戰捉隊廝殺兩年 克魯曼全盤解析

HBO高人氣電視影集「權力遊戲」吸引數百萬計的劇迷，近兩年來「兩隊對抗遊戲」也迷倒大概幾百個蛋頭經濟學家。這場通膨大辯論從2021年一路捉隊廝殺到2022年。如今，隨著通膨復熾後又降溫，美國經濟看來依然屹立不搖，兩隊勝負如何，似已見眉目。

針對近年來這場論戰，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在紐約時報專欄撰文細說從頭。

通膨兩回合論戰 經濟學家組隊對抗

2021年，通膨剛起飛時，當時是「暫時隊」（Team Transitory）與「持久隊」（Team Permanent）激辯。克魯曼參與的這一派主張，當時通膨竄升，主要是受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幹擾影響，隨著時間推移應會消退。由前美國財長桑默斯領軍的陣營則警告，美國政府大撒幣，加上當時利率仍維持在低點，勢必引燃通膨烈火。隨著通膨火舌愈竄愈高，熱度久久居高不下，克魯曼後來坦承誤判情勢，「暫時隊」確實錯了。

2022年，新的爭論冒出。這一回變成「軟著陸隊」（Team Soft Landing）對抗「停滯性通膨隊」（Team Stagflation），兩隊幾乎是原班人馬組成。原先悲觀看待通膨展望者，也悲觀看待遭通膨烈火焚身的美國經濟前景，警告若要把高通膨打下來，勢必要付出高失業率持續多年的悲苦代價，一如1980年代所見那般。

哈佛大學教授桑默斯去年宣稱，美國恐怕得連續兩年遭7.5%的失業率洗禮，才能把通膨控制下來。克魯曼所屬的「軟著陸隊」則辯稱，以1980年代作為抗通膨範本，並不適用於美國今日情況；美國仍大有可能讓通膨降溫，同時不至於造成嚴重失業的後果。

兩回合辯論 樂觀派先輸後贏 悲觀派反之

儘管這兩年來參與經濟論辯的兩隊隊員名單大致相同，但「軟著陸vs.停滯性通膨」與「通膨暫時vs.持久」之爭至少有兩點不同。

一，這一回合是樂觀者看法正確。縱使有些人企圖掩飾「停滯性通膨隊」的預言錯誤，但他們對「高失業率需持續多年才能馴服通膨」的警告言猶在耳，對照近來美國通膨大幅降溫、失業率卻未攀升的實際現況，足以證明他們大錯特錯。

有些諷刺的是，「停滯性通膨隊」的某些隊員一直聲稱，通膨下滑只反映，呃，「暫時性」因素，並非「根本」因素。克魯曼指出，其中一部分的確如此，但另有幾個指標試著從暫時性的雜訊中抽離出基礎通膨（underlying inflation），儘管這些所謂的「超核心」指標細節不同，全都訴說同樣的故事：基礎通膨儘管仍超出聯準會（Fed）的2%目標，確已從高峰大幅降下來，而且至今並未釀成失業率升高的惡果。「停滯性通膨隊」錯了。

二，在「兩隊對抗遊戲」第二階段，雙方與標準經濟模型的關係出現角色對調。

2021年，依據教科書上闡述的經濟學理論，像「美國紓困計畫」（American Rescue Plan）這麼龐大的財政刺激，套用在一個失業率已經降低的經濟，勢必導致經濟過熱和通膨復熾。克魯曼和其他「通膨暫時隊」隊友說服自己說，這回不一樣--經濟過熱應屬溫和，通膨影響應該輕微。「通膨持久隊」則遵照教科書觀點，結果證明是對的。

2022年，輪到「停滯性通膨隊」把經濟學教科書扔到一邊。標準經濟學理論是這麼闡述停滯性通膨發生的原因：如果通膨持續嵌入預期，即使在高失業率環境下，高通膨仍可能久久揮之不去。這正是1980年的情況，但2022年的情形並非如此。

克魯曼表示，很訝異看到桑默斯等人竟援引1980年代式的「犧牲率」（sacrifice ratios），來為自己的悲觀預測自圓其說。但依照教科書經濟學理，他們的邏輯顯然不適用於當今的情況，事實上也確實格格不入。

話雖這麼說，美國竟能不付出可觀的代價，就促成顯著的通膨減緩（disinflation），連克魯曼本人也感到訝異。一個可能的解釋是，當初「通膨暫時隊」的論點大致正確，只不過「暫時性」（transitory）是指幾年，而非幾個月。另一解釋是，「菲利浦曲線」是非線性（nonlinear），講白一點就是「在經濟擴張火熱時，失業率不需大幅升高，也可能促成通膨大幅下降」。這兩種說法或許都有幾分可信，但仍無法保證最後結果必定是「完美的通膨減緩」（immaculate disinflation）--通膨下降，且無須以失業率升高為代價。

兩大誤判 問題出在人的偏執

因此，故事還沒結束，但已可從「兩隊對抗遊戲」得出明顯的教訓。目前為止，已見到兩大誤判：

一，「通膨暫時隊」大大地低估了2021年通膨復熾的危險，即使現在也許得到一些遲來的平反。

二，「停滯性通膨隊」大大地高估了把通膨壓下來所需付出的代價。至於若Fed堅持把通膨率壓回2%還能否不費任何代價，就不得而知。

這些錯誤已導致一些人抨擊主流的總體經濟學，但克魯曼發覺，兩項錯誤都錯在「沒有」遵照教科書。「通膨暫時隊」找理由不相信標準命題，即「大規模財政刺激可能導致通膨」；「停滯性通膨隊」基於某些理由，選擇揚棄標準觀點，即「唯有在對未來通膨的預期已深深嵌入經濟，通膨才可能在高失業率情況下依然揮之不去」。

換句話說，近年來，若許多經濟學家看法大錯特錯，問題或許不是出在經濟學理論錯了，而是出在經濟學家的偏執，尤其容易受制於「動機性推理」（motivated reasoning）。畢竟，經濟學家也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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